2024年7月6日 星期六

一夢漫言 08

 

崇禎六年,我三十二歲,四月初八日申時,離別棲雲庵,走了二十五里,到一小庵借宿。




成拙二月中旬先上雞足山,我們相約四月二十日在大理府三塔寺相會。

 


我按時到達三塔寺,未見成拙。第二天我去感通寺隨喜,成拙才至。從此,我倆南下相伴不離。

 


走了四天,到了北岩山谷鳥寺,遇見一位在俗時相識的熟人,已在該寺出家,正在施茶。



 

他見到我很驚訝,說:「你怎麼出家行腳啦!我自恨年紀已老,不能隨你同去!」我勸他專修淨業,他立願念佛終生。在此住了十天,便告辭啟程而去。

 


到五月初二日,遙望白雲,家鄉已在目前,借宿在離城十里的金贍寺

 


思想起自己雙親不能奉養,伯父不能親葬,通宵雨淚不乾。又想起拋撇下兩個幼小的弟弟七年之久,不知流落到何等悲苦地步,現在依附在誰家!




我這一別遠行,不知今後如何。不能不見一面。天明我向成拙述說了我的心事,出門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,一再思前想後,悲嘆不已!

 


想到,如果現在還以手足之情牽掛,一見面必然墮入業力之羅網,不但出家受戒修行不成,而且今後要報父母、伯父生育深恩也就無門了,應當看到各人都有各自的定業因緣

 



凡是人生在世,貧富苦樂、壽命長短,都是前生自作之業所感,今世各自受報,縱然是父子至親,也不能替代。

 


只恨不能前去親見一面,這是忘仁義而缺慈悲。現今無可奈何之下,只有用自己修行功德,回向給他們,拯濟他們了!

 


於是我擦乾眼淚,繞城而過,遙向西山祖宗墳塋,倒地叩首,心痛如絞,雨淚不止,兩足無力,難以舉步,勉力奔走,到了廣通縣,在一座古寺中掛單一宿。

 


第二天,在去祿豐縣的路上,遇到一位親戚周之賓,從省城返回楚雄。

 


他老遠見到我就高聲叫道:「許沖宵,你現在什麼地方?幾時出家?要到哪裡去啊?」

 


我答說:「在雞足山出家,現在下江南去受戒參學。」他問:「是否有信要捎回去?」我說:「捎信也說不清楚,只有二個幼弟,還請你多加照應了!」我一面回答,腳下並未停步。

 


他還想再問些什麼,我心中悲戚,哽咽得說不出話來,他站在路邊,望著我走遠才反身走去。

 


成拙說:「既然你不回去相見,也該捎個口信回去才對。」我說:「手足親情,要斷立斷,要捎話去,反而惹起情思難斷了。

 


古人云,心如鐵石,志願方堅﹔情愛不忘,至道難成。」

 


又走了幾天,省城在望,進了碧雞關。此關峰巒秀拔,為群山之首,俯瞰滇池,一碧萬頃。

 


我們搭船渡過滇池,登岸到了省城,投宿在城外彌勒寺。同行的幾位朋友想到各寺廟去瀏覽,打算在這裡歇息幾天。

 


我擔心會碰到親友而遇阻攔,第二天一早,就動身去松華壩,出金馬關,到達板橋驛,住了一夜。

 


成拙的俗家住在尋甸府,在楊林以納寨的觀音庵出家,因為是便道,離此不遠,就邀請各位朋友一起去看望他的師父,然後再遠行。

 


我們過了兔兒關,在何有庵住了一夜,第二天早上才到。他的師父厚道,他的哥哥樸實,都是修道之人。

 


他們一見,歡喜相迎,款待挽留我們住了半個月,方纔告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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