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7月26日 星期五

一夢漫言 34

 

我說:「老爺是問歷年以來吃飯,還是單問昨天十二日吃飯的事?」操江公說:「歷年吃飯是怎麼一回事?」





我說:「週圍百餘里的村鄉,總名華山。寺中僧眾多,每年夏秋二次收割季節,必然要去各村募化穀子麥子,所以村村都是施主。



他們到寺裡來,無論人數多少,我們都要茶飯款待。如果不加招待,下年就募化不到糧食。

 


自從建了銅殿至今,年年都是這樣,何止今年八月十二日那一頓飯,他們到寺裡來,又沒有帶著弓箭兵器,怎麼能知道誰是土賊,誰不是土賊。」

 


操江公對巴、廒二公,用滿州話說了一遍,通事對我翻譯說:「三位大老爺說你是直爽人,不說虛假話,不追究吃飯的事了,你下去吧!」

 


上面又審問頓悟有關常住所擁的財物。他怕受刑,就把田產山場等等一切,都報告了官。又說銀錢和庫房是佛輝所管,問他才能知道。

 


於是又來人把佛輝叫去審問。他答說庫房只有銀三十六兩,錢八九千。幾位官都不信,大怒,捆打佛輝,他不能答,就說方丈知道。

 


縣尹(縣長)下來叫我,巴廒二公見我往來多次,步態不亂,面不改色,就對通事(翻譯)說了幾句活,通事對我說:「大老爺叫你坐下說,莫怕!」

 


陳操江公說:「華山寺大僧多,日用不少。為什麼虛報只有銀三十六兩?」我說:「庫頭害怕,說不清楚。」

 


他又問我:「實際有多少?」我說:「我的本師三昧和尚,因緣廣大,王侯宰官皈依的人很多,銀兩極多。他老人家為人灑脫、不蓄分文,處處修寺造佛。最後一年又改建華山,銀錢用盡。




去年閏六月過世。我們這些作弟子的,福薄無緣,錢糧稀少,僧眾又多,常住缺用。寺上曾有青馬一匹,賣給了南京織造府的車公,得價銀五十八兩。




昨八九日,用去二十二兩,現在所以只剩三十六兩。大老爺若不信,可差人去問車公,就知虛實了!」

 


巴、廒、陳三公相互之間說了一陣,又都點頭。通事對我說:「三位老爺說你沒有說假話,就不去問車公了。」接著就把佛輝的捆繩鬆了。

 


又把玄文和繼玄叫了上來。操江公說:「我了解到,你們兩人和克修,是本地人出家,是華山房頭,綁起來!」操江公對我說:「這四個人的事,與你無干。你下去!」我不敢回頭再看,就走下來,與眾僧人坐在一起。

 


到了正午,太陽火辣辣地蒸晒著,又沒有樹木遮蔭,大家長久坐在那裡,肚內飢餓,人人都汗雨淋淋難忍難耐。突然一片烏雲飛來遮在頂上,就像一把大傘蓋,四邊還射出日光。

 


天色漸漸黑下來,來了一個手打旗子的兵丁,大聲說:「各位長老,隨我來。」我想這是要去受刑了,大家臉色都變了。



 

兵營中也有善心人,他合掌歡喜地大聲說:「各位師父,你們得救了。先前是黑旗守住你們,必死。現在換了綠旗,你們就不要怕,放心吧!」

 


我抬頭一看,果然是綠旗,大家才把心放下。

 


打旗的兵丁,引著我們來到一座山坡腳下,大家席地而坐。有數十名兵丁圍著看,對我們說:「今天要不是這位方丈師,來回幾次把事情訴辯清楚,與三位大老爺有緣。不然,你們都不能活。」

 


有一個兵丁走近我說:「你勞苦了一天,現在歇口氣吧!」就把腰間的弓囊解下來給我作枕頭。

 


我說:「這是殺器,持戒人不用。」又有一個兵丁說:「你餓了吧!」隨即把隨身帶的一個乾餅奉給我。

 


我接過餅子分掰成小塊,每人一塊。他說:「只你自己吃,不要分!」我說:「我們共住一起修行的人,飢則同飢,食則同食。何況今天身處患難之中,還能不均分嗎!」

 


所有圍觀的兵士都很讚嘆。他們之間商量說:「咱們到前面村裡去做些飯,明天一早送來。」 


到了半夜,口渴難耐,看到坡下有一小水池,大家都跑過去,喝了起來,覺得味道既甘甜又涼爽,等到天明一看,原來是牛臥成的臟水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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