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四日宿紅心鋪。傳聞流賊過來了,男人婦人涕哭,一片嚎哭之聲,拋兒棄女,慘不可言。
我和成拙滴水未進,腹內空空,從早到暮,疾走了百餘里,宿三鋪。十五日夜,流賊攻破鳳陽城,燒燬皇陵。
成拙和我向北走,到了徐州,才歇下腳來。次日渡黃河,但無船,就坐在岸邊等待,直到中午,見有官差馬隊,捉得船工和船過來,我們就順便搭渡。
行到中流,大水湍急,船工喝醉了酒,手軟無力,船又破舊漏水。差官亂了手腳,連呼蒼天保佑,我們二人只專心念佛。
幸好吹來一陣微風,把船飄入蘆葦叢中擱淺,我倆人手抓蘆葦,涉水登岸,在一荒庵中過夜。
第二天,開始長途跋涉,有時沖風冒雨,有時戴月披星,或者去村莊中乞食,或者向耕夫化餐,于三月初一日方到長城口,
一過了龍泉關,踏上了山西地界,最後到了五臺山舊路嶺。
這座寺接待來往僧人的十方堂,設在山門外。我和成拙兩人安好單,就前往方丈室參禮三昧老和尚。
有兩位北方的僧人守門,對我們說:「有香儀(敬香的錢),可以進去,如果沒有,就退下。」
我們看他語氣粗硬,難以理喻,就返回十方堂,嘆息不已,說:「我們登山涉水不遠數千里,前來親見善知識,現在因為沒存香儀而不能參見,這如何是好?!」
成拙說:「不必懮心煩惱。明早等守門人去吃粥時,我們自己進去禮拜。」
次早,我們不吃早粥,忍著飢餓,直入方丈室頂禮。和尚問:「你們兩人從哪裡來?」答:「從雲南來。」
又問:「來此作什麼?」我們因為沒有衣缽,不敢說來求戒,只說來是為了朝禮五臺。
和尚說:「文殊菩薩就在你們那裡,反而來朝臺!自己實念修行去吧!」
因此我倆發願,今後如果做了善知識,絕不收受外來僧人之禮儀,也好讓那些清貧的禪和子們容易相見。
我們就上了山,到了塔院寺。這寺裡有兩個房頭僧人是師兄弟,發心誦五大部經三年。
問了我們,知道是雲南遠道而來,很歡喜讓我們留住。成拙自願擔水供僧,讓我進堂內誦經。
他擔完水,專讀《法華經》。我除了上殿作佛事之外,空餘時間就閱《楞嚴義海》。
我們二人口不說閒話,腿不胡亂跑,每天到中夜才放參(休息)。
五臺山上各大小寺廟,都以燕麥粉調成糊粥為食。塔院寺方丈師,法號德雲,以及房頭眾僧,見我們兩人如此勤學,一個多月下來無絲毫改變,都對我們產生了信敬之心,私下裡請我們吃米粥。
我和成拙商量說:「我兩人在眾僧人中深夜研學,會打擾他們的睡眠。
那邊伽藍殿(供奉寺廟護法神的殿堂)裡,晚上點著琉璃燈,裡面沒有人,我們不如到那裡去就琉璃燈光研習,這樣既不妨礙別人,我們也心思寂靜集中,利於記憶,學到夜靜時就停止。」
五臺山上春秋兩季尚且很冷,何況是冬季了!到了十月間,我們的衣著又單薄,手捧經卷,直立在燈光下,集中心力用功時,什麼都感覺不到。
到得掩卷歇息時,手指僵直不能屈伸,雙腿凍木難以邁步,通身抖顫,寒徹肺腑。雖然如此,我們的志願卻更加堅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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