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7月26日 星期五

一夢漫言 35

 

太陽出來之後,來了一個兵丁把我領到營帳裡。操江陳公對我說:「你是修行人,可主持華山,把眾僧領回去吧。」


我說:「現在我不住了。」操江公對大家說:「他既然不住,你們眾人之中另推舉一個德行好的人出來主持。」

 


眾人齊聲答道:「只有這位方丈才能主持,別的沒有人主持。」陳公笑著說:「我說你住,眾人也推舉你。為什麼以前你主持,現在就不了呢?」

 


我說:「以前之所以當主持,因為先師棄世,未完工。若因土賊作亂,就拋下不管而去,各方都會指責我不孝,所以沒有離開。

 


今天所以不住,因為一百多僧人被屈捉來,幸虧三位大老爺明察而免于被殺,已是死而再生,加之華山已成災難之地,假若土賊依然過山往來,有人又報告我們藏隱,僧眾豈不是又要坐著等死,所以我不再當主持。縱然塔未造完,也就沒有不孝之罪了。」

 


操江公說:「不必為顧慮以後之事而苦苦推辭了。巴廒二位老爺同我當護法,這華山就是本朝的香火,以後再不會有兵來打擾。今後如果有兵和其它人到寺裡侵害滋事,你只要送一字帖來報,我就把他捉來殺頭。明天就給你一張告示,拿回廟裡張貼。」

 


我說:「今天我奉命去住。孫太監把常住田地山場一切所有,都全部報給官府沒收了。那並不是他的私產,懇乞把它們發還給常住僧眾。」

 


操江公很高興,把一切都發還了。我就和大眾領謝,返回寺裡。

 


及至到殿上拜佛時,不覺悽慘悲傷,匍匐在地,淚流不止,我有何緣又能瞻仰我佛金容

 


山下嚴巷村的陳道人,是皈依弟子,聽說十三日夜清兵圍寺,把僧人全部捉到兵營去了,甚感懮慮。

 


十五日想上山探視我們,他兒子和侄兒勸他:「現在兵營還在東謝山,遍山野都是死屍,路上已絕了行人。不要這麼快就去!」他說:「弟子知師有難,難道讓我坐此旁觀!」

 


他中午就來到裡,見僧人都已放回,問了情況,我敘說了始末經過,他才放心歡喜地回去了。

 


這時香雪闍黎師正在鎮江上方寺起期,純之弟兄到鎮江購買香燭,就去上方寺投宿,見了香師。

 


香師說:「華山出了事,不要連累我的期場。你們可以到別處去住。」純之弟兄含淚而出,十八日回到寺裡,把這情況說了。大家聽後,都慨嘆不已

 




我說:「華山是先老人的全身窣堵(塔)所在地,聽說有難,不但不聞不問,而且見了生還者也不憐不留。我的香師是什麼心啊!而那位陳道人又是什麼情喲!」

 


半月以後,有一壯漢,衣著像是兵營中人,來到寺裡。大家已是驚弓之鳥,見了都十分驚怕。

 


我走前去,和氣地問他。他說:「我是操江大老爺那裡派來取馬的。」我說:「寺裡確有一匹好馬,你就騎去吧!」

 


他一聽很高興。我又說:「馬可以給你,但可有憑據?」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帖子給我。我見上面用的不是硃筆所簽,而是紅土。

 


我把帖子接過來,大聲呵叱說:「你是哪一幫子裡的土賊,敢來寺裡誣詐馬匹!你難道沒有聽說巴廒陳三位老爺是華山的護法嗎?把他鎖起來送官!」

 


他馬上噗一聲跪在地上,叩頭求饒,說:「我原不肯來,是我們的頭領張昆叫來的!」大哭不止。

 


忽然天下起了大雨,我也很可憐他,說:「今天就放了你。以後再如此,必定不饒!給你草鞋一雙,傘一把,快走!」

 


他脫了皮靴,穿上草鞋,冒著雨,飛快地走了。從此以後,華山太平,土賊絕跡。

 


順治六年二月間,達照師的徒弟中有一兩人,我是他們的教授。他們故意侮慢僧規,而達師知道後,反而寬縱,不加訓誡。

 


我就下山,過了江,想去北五臺,走到滁州關山,遇到該寺當家湛一師,把我留住在寺裡,乞求受戒。

 


願雲公是先老人三昧和尚披剃的受戒弟子,我也是他的教授,正在華山學律

 


他把眾人召集在先老的影堂(供奉三昧和尚的殿堂)裡,教誡責備住寺眷屬,他對達照師說:

 


「見和尚是先老人當面囑託的繼任方丈,他又從死難中保全了叢林,按理你們應當遵守戒規,聽從教誨,依止他好好修行。為什麼你們抗拒不遵,觸惱他,自己破壞了自己的門庭。今天你們得罪方丈,就是得罪先老人!」

 


他親自寫了擯條(寺中開除犯重戒僧人的公告),把不法者,逐出寺去。

 


達照師相約了離言大德一起來到滁州關山,把我接回華山。又從嚴整治律規,才開始建立了戒壇,以授具足大戒。

 


來求受戒不下三千人,寺中儲備的糧食只夠幾天用,雖然如此,也沒有斷了日用餐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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